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无所有(3/3)

神经稍稍平稳镇定了下来,但我却无法将那种单调的冲击赶出脑海。而当我变得更加镇定时,那种声音却变得既恐怖而又令人着迷起来。这让我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渴望——尽管我仍就抖得厉害,却开始渴望找出它们的源头。于是,我走向了靠近冲击源头的一侧,拉开了一道门帘。门帘后是一条挂满了布帘的狭窄走道——走道的尽头有一扇经过精心雕刻的大门与一张巨大的凸窗。接着,我被不可抗拒地拉向了那扇窗户,但心中那些不甚明了的忧惧似乎在以同样的决心阻碍着我的前进。当靠近窗户的时候,我能看到水流在远处混乱地翻腾回旋。而当我最终抵达窗户前,探出头去扫视四周的时候,环绕在周围的辽阔景色以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看见了一片生平从未见过的景色——除非身陷在高烧诱发的谵妄里,或是坠入了鸦片创造的地狱中,否则绝不会有任何活人曾见过这种景色。我身处的这座建筑坐落在一块窄小的陆岬上——或者说,此时此刻那儿只有一块窄小的陆岬——而我之前曾看到的湍急涡流则在建筑下方足足三百英尺远的地方。房子的两侧是被新近冲刷出的红土危崖,而在我的前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波涛依旧在令人生畏地翻滚着,用让人骇然的单调与从容侵蚀着一块块土地。足足五十英尺高的险恶碎浪在一英里开外的地方时起时伏,而那些有着怪诞轮廓的可怖黑云如同不洁的秃鹫一般逗留徘徊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那些波浪是暗紫色的,几近漆黑,如同粗鲁而贪婪的大手一般大把攫取着堤岸上的柔软红土。这让我不禁觉得这片让人憎恶的海洋,在狂怒天空的唆使下,为了摧毁灭绝一切坚实的陆地而发起了一场浩大的战争。

当最终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并且意识到这幅反常奇观所带来的问题时,我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实际而又严峻的危险。就在我凝视窗外的这一段时间里,堤岸的边缘已向后退了许多英尺,不需多久这座房子便会因为堤岸被掏空而垮塌进波浪猛烈冲击着的可怕深渊里。于是,我匆忙地赶到了建筑的另一边,找到一扇门,立刻跑出去,然后用原本挂在门内侧的古怪钥匙将它牢牢地锁了起来。接着,我看到了身旁这个奇怪世界里的更多景色,并注意到了那充满敌意的海洋与苍穹中有着一道奇怪的分界线。这座突出的陆岬两侧的海洋与天空有着截然不同的境况。倘若面对着内陆为参考,我的左侧是一片温和起伏着的海洋,巨大的绿色波浪在明亮的阳光下平和地翻腾着。那太阳的位置与模样让我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但我说不出是为什么,即便现在也说不出。而在我的右侧,同样也是一片海洋,但它却是蓝色的,平静祥和,只是微微泛起一些波澜。这片蓝色海洋上的天空更加阴沉,被波浪冲刷出的低矮也更接近白色而非红色。

接着,我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内陆,希望寻找更多新奇的情景;因为那里的植被与我过去见过、读过的完全不同。这里显然位于热带,或是亚热带——极热的空气让我做出了这样的推断。偶尔,我觉得自己找到一些古怪地类似故乡植物群落的特征,并幻想着那些我们熟知的植被与灌木在气候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后也会跟着变成这副样子;但那无所不在的巨型棕榈树却让我感到了全然的陌生。我刚离开的那座房屋非常小——几乎不比一座乡村农舍大多少——但它却显然是用大理石修建起来的。这座房屋的建筑风格既怪异又复杂,古典地融合了东西方的建筑风格。它的转角是科林斯式[注1]的立柱,但它红色的砖瓦却有些像是中国的宝塔。从通向内陆的门前延伸出了一条用白沙铺设的奇怪小径,大约四英尺宽,两侧耸立着挺拔的棕榈与不知名的开花灌木矮树。小径一直延伸向了陆岬那有着蓝色海洋与发白堤岸的一侧。我当时迫切地想要沿着这条小路逃离那座建筑,就好像某些澎湃海洋里涌出的险恶精魂正在追逐我一样。起先,那条小路是减缓的山坡,然后我爬上了一个平缓的小丘顶端。当站在山顶向后回望时,我看到了那片被自己抛在身后的风景;整块陆岬、农舍、黑色的水域、一边是绿色另一边却是蓝色的海洋,以及那潜伏在一切之下、没有名字、也不可名状的诅咒。我之后再没有见过那幅情景,却总觉得惊奇……在望过这最后一眼后,我大步向前,继续眺望着内陆的风景。

——《伏行之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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